第三十二章:匠人诅咒-《妖女看招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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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交换身体的最后一刻,苏真还特意嘱咐了句别骚扰邵晓晓,余月嗤之以鼻,心想苏真真是个痴汉,都沦落到老匠所了,还想着和美少女谈恋爱,没轻没重,真不知道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有什么好的。

    但换过身体后,余月立刻嗅到了微香的风,轻盈,淡若无物,又吸引着她靠近。

    余月忍不住扶住女生纤细的腰肢,邵晓晓背脊僵了僵,却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两岸的田野插着棒香,仿佛围江明亮的渔火,余月望着覆盖天野的穹隆,难得地感到了安宁,她心想,这一定不是她自己的情感,而是留存在这副身体里的情愫,转瞬就会被夜风吹走。

    邵晓晓问余月还想去哪里,余月说,夜色辽阔,去哪里都行。

    “苏真同学打什么哑谜呢?”邵晓晓问。

    “那就回学校吧。”余月说。

    “学校?”邵晓晓问:“是我们高中吗?”

    几粒火砂在田对岸的楼房前升空,炸成了稀疏的、不整齐的光流,这一看就是廉价的烟花,在短促湮灭前甚至谈不上绚烂,余月却看得入神,她痴痴地望了一会儿,才说:

    “去你的小学校,我好像有东西落那儿了。”

    邵晓晓骑了好久的车,双腿的肌肉酸胀,原本已有些骑不动了,可余月话音一落,她却觉得身子和车子都轻了,她身后载的不再是百来斤的少年,而是一个轻盈的幽灵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封花也见到了烟花。

    她见到的烟花要小很多,极细,极长,一簇接着一簇,在黑暗中闪着光。

    这不是烟花,而是打铁时溅起的火星子。

    昨夜,封花好像做了梦,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负六臂的怪人,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他的长相,

    铛,铛,铛——

    梦在打铁声中破碎。

    苏真跟着清醒过来,他闻到了一阵很浓的煤烟味,呛得不断咳嗽。

    解开蒙眼的黑布,透过飞溅的火星,苏真看了一头正将烧红生铁折叠锻打的黑色猿猴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它本来就这么黑,还是浓烟经年累月熏的,黑色毛发覆盖着虬结的肌肉,它们随着敲打的动作呼吸般起伏着,时而干瘦,时而粗壮。

    黑猿猴身后悬吊着一座几丈高的大炉,铁链穿炉而过,表面锈蚀得厉害,爬满了深红的颜色,让人担心它随时会锈断。

    大黑猿猴子手持着银色的锤子,有节奏地敲打着,火光一次又一次地照亮它满是皱纹的脸。

    “师父,这两个是新运进来的,这个女人还是太巫身,雇主吩咐要把她锻造成一件兵器,杀人的兵器。”大黑猴身边站着个童子,童子关节分明,好似人偶。

    “太巫身?”

    黑猴子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烟熏火燎的瞳孔中闪过奇异之色,它盯着苏真笑了,脸上几百道皱纹拧在了一起:“这个铺子里,有足足五十年没见到太巫身了啊,我还以为,在我清偿罪业之前,没办法再打造一柄巫刀了,好,真好啊……”

    苏真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,炉中的热浪喷到脸上,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融化。

    “那她呢?”黑猴子指了指封花。

    “雇主吩咐,将她锻造成一模一样的兵器,在巫刀铸成的那日,将其斩断以证巫刀之锋利。”木偶般的男童说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黑猴子明白了什么,缓缓点头,凝视了苏真很久,终于说:“将这两个人料带下去吧,好生伺候着,尤其是太巫身,千万别让她受伤了。”

    苏真与封花被带了下去。

    离开这间热烘烘的屋子前,苏真看到几只矮小的猴子抬着担架将人送进来。

    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,少女头发快掉光了,袒露的下半身黑漆漆的,看着像是整块的煤,她哭的涕泪横流,哀求道:

    “求求你们了,等我死吧,等我死了再把我烧了吧,求你们了——”

    矮小的猴子不闻不问,任由少女哭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“这,这是什么?”苏真脸色煞白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老匠所。”

    封花虚弱地开口:“凡是来到老匠所的,都会背负上这片土地的诅咒,沦为人料,它会将人料的血肉之躯腐蚀,令其变成铁块、石头、布料、煤炭、木柴之类的东西,它们会被打造成器具,运出老匠所,这些东西皆有灵性,只有贵人才能使用。”

    “人料……”

    苏真默默听着,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明明是老君高悬的艳阳天,整座老匠所却笼罩着淡雾,拂面而来的风也变得迟缓湿重。

    苏真身处薄雾之中,辨不清方向,只觉得远处黑影重重,不知是建筑物还是山岳。

    这茬哭声刚刚远去,新的哭声又从前方传来。

    几头黑猿在前面大摇大摆地从雾里走来,肩上挑着长长的横木,人像猪一样被四脚攒蹄的姿势吊着,这些人的身体早已变成了臃肿的铁疙瘩,没有一丁点人类的轮廓,他们垂着头,涣散的瞳孔斜仰天空,铁像银色的细鳞爬上脸颊,即将把整个人吞噬殆尽。

    他们与苏真所在的无头骏马擦身而过,朝着大黑猴所在的高阁走去。

    向后望去,苏真隐约看到了他们先前停留的地方,那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,背靠山岳,下临幽潭,飞檐翘角,鬼气环绕,身负诅咒之人会在那里熔去最后的杂质,变成纯粹的兵刃。

    马蹄沿坡下去,草皮尘屑在蹄下飞卷,将雾搅得更为混浊。

    路过一间小屋子时,苏真还见到了一个白发覆脸的老妪。

    她盘膝而坐,身旁的皮革袋里插着很多刀,直的曲的都有,正专心致志地按着图纸给木头削出形状,再雕琢细节。

    那同样是个身负诅咒的料人,人还是人头,下身已肿胀成一块大木疙瘩,那人低头看着老妪在身上挫个不停的刀,瞳光呆滞。

    老妪下刀如飞,嘴上碎碎念地宽慰:“娃子放心,奶奶会把你雕得很漂亮,比你生前还漂亮哩。”

    苏真鸡皮疙瘩不断往外冒。

    即便不见到这一幕幕非人惨状,光是听雾里传来的哭声,已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“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吗?”苏真问。

    “除了匠人的血裔,没人能逃过诅咒。”封花说。

    “匠人的血裔?”苏真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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