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:万世之墓-《妖女看招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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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日夜守在溪外的童子对视了一眼,困惑地嘟囔出声。

    “为了治病。”封花说。

    “治病?鬼车塔是藏武学法术之地,若要寻求医药之术,应当去巴望塔。”童子说。

    “她是太巫身,所患之病匪夷所思,外药已无法医治,须自身修炼霸道武功,才能粉碎身中之魔。这已是治病的最后一道工序了,苗母姥姥吩咐说一刻也不得耽误,否则之前的治疗前功尽弃不说,还有可能肉身魔化,令这具珍贵无比的太巫身直接腐烂成泥。”封花煞有介事地说。

    童子还在犹疑,封花便板起脸,说:“你们懂医术还是苗母姥姥懂医术?”

    童子听到这里,不敢再怠慢分毫,这柄巫刀铸成,他们追随的黑猿大人就可以带着他们飞升欲化天了,若有差池,恐怕还要再等十年二十年。

    “此去鬼车塔很远,徒步大约要三个昼夜,我领你们去谷滩坐渡蛇,半日便可抵达。”童子说。

    顺着溪流往前,穿过狭长迂曲的山道,苏真见到了童子所说的谷滩。

    那是一片静若翡翠的湖泊,正起微澜的湖水倒影着四面的群山,白色的水流从山壁的裂隙里飞泻而出,汇聚于此,水流大约三十余股,它们远看着纤细,实则都是数十丈宽的河。

    这本该是绝美的景色,可落在老匠所中,却透着挥之难去的沉沉死气,苏真知道,这河谷偌大,里面却连小鱼小虾都没有,是真正的死水。

    这时。

    童子取出一枚食指长短的骨笛,放在唇边吹奏。

    笛声悠悠飘远,平静的湖水开始旋转,形成了一个幽邃的漩涡。

    漩涡中央,赫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,黑影是活物,在骤然湍急的水流中翻滚,拱起布满深青鳞片的背脊,这是童子们口中的渡蛇,一条足足十几米长的巨蟒。

    当它真正从水中显形时,苏真又发现,这并不是一头活生生的蟒蛇,它没有头颅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铁制的锥形尖刺,它昂首时,锥形尖刺莲花般层层叠叠地展开,露出了深藏其中的螺旋形浆片。

    浆片中央有一根黑色的软管,那似乎是巨蟒的口器,它将头探入水中,吸入大量的湖水,它们在蛇躯内沸腾,如云的蒸汽在湖面上喷薄,螺旋形的浆片开始旋转,它们切开湖水,带动巨蟒的身躯。

    “上去吧。”童子说。

    巨蟒游至面前。

    封花领着苏真跃上了蟒的背脊,扶住比巴掌还大的鳞片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苏真觉得这蛇和无头马很像。

    “老匠所神匠辈出,造物奇诡,活物无法留存在这诅咒之地,便以出神入化的匠术大炼活尸,它们能像活物一样行动,却无法进食,只能靠烧地油来驱动。”封花说。

    “地油?”

    苏真想起了往马脖子里倒的东西,心想那和石油倒有些像,这些形若活物的东西,竟也是靠蒸汽与石油驱驰的?

    飞舞的浆片爆发出轰鸣,入水的蛇首切开海浪,冲进山壁裂隙的河流里。

    水浪涌动,碎玉飞雪。

    老匠所的风光在两侧飞速后退,或险峻秀丽,或鬼气森然,或广袤混沌,天光正好时,甚至能看到欲化天正散射瑰丽虹光的一角,约莫三个时辰之后后,前方突然出现了无数早已死去的参天古木,它们矗立两岸,探出鬼手般的枝杈遮蔽头顶。

    光从缝隙中漏下来,一束又一束,格外明亮。

    苏真像是进入了一个被遗弃的世界,这里荒无人烟,散布着古老的秘密。

    流水渐缓。

    渡蛇在岸边停靠后,苏真抬起头,见到了鬼车塔。

    它不是通俗意义上的高塔,而是一具约莫十层楼高的尸体。

    这片参天古林是天然的刑场,将它的身躯、九颗头颅、双翼一同刺穿,若非亲眼所见,苏真根本无法想象世上有这么宏大的生命,更无法想象,它也能被杀死。它的死状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僻远寂静的古老之地,在悠长的岁月里变得僵硬枯槁。

    “这是鬼车仙,最高海飞出的大妖,九首神通各异,通晓古今未来,五千多年前,它被木匠神击败,刺穿八首,诛杀于此,仅有的一首遁暗河而逃,不知所踪,匠人们将它躯体的脏器掏空,造了这座藏书之楼,两千年前那场匠人内乱之后,鬼车塔就被视为禁地,鲜有人到访?你们是谁,来此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有人在说话。

    苏真只听到声音,没见到人,倒不是那人故作神秘,而是他实在太矮了。

    他站在木桩边说话,却比木桩更矮,像个五六岁的小男孩。

    “是苗母姥姥让我们来的。”

    封花说:“她让我们来找她的师弟,你能带我去见他吗?”

    “苗母姥姥?你是说漆月师姐?两百二十多年没见,她还活着啊。”

    惊讶的表情在小男孩的身上一闪而过,他用老气横秋的音调说:“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,你们可以叫我徐宴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苗母姥姥的师弟?”封花皱眉。

    “是啊,这是我新缝的衣服,漂亮吗?”徐宴张开双臂,转了一圈。

    他的衣裳白净素白,并无特点,他口中的衣服显然不是这个,而是这副矮小而稚嫩的身体,他向苏真与封花炫耀时,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天真烂漫,眼睛却又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。

    他也是裁缝,这副身体很可能就是他一针一线缝出来的!

    苗母姥姥也只是能将猫的魂魄缝到玩偶里,这个叫徐宴的居然能把他的灵魂缝到皮偶里,难道他比苗母姥姥还要强上很多?

    “巧夺天工。”苏真由衷夸赞。

    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徐宴露出了微笑,问:“你们应该不是空手来的吧?”

    苏真将苗母姥姥的绣花绢帕交给了他。

    徐宴接过扫了一眼,孩童的天真烂漫一下子全然不见,他的脸严肃得像在读自己的死刑宣判书。

    良久,徐宴收好绢帕,说:“你们跟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苏真跟随徐宴踩着干枯的尸身,进入了鬼车塔中。

    进入这座妖王尸骸的刹那,一股恨意从苏真心底泛起,和陆绮烧毁菩萨像那次一模一样,他清晰地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情感,却无法抑制地与其共情弭。

    这是余月的情感么?

    那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少女,究竟拥有着怎样的过去?

    恨意来时猛烈,去时无踪,他的心飞快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抬起头,眼前积压着数也数不清的书简,它们每一份都有可能是某位高手一生呕心沥血的结晶,苏真还未阅览它们的内容,已感受到那股英魂环伺般的肃杀之气,心神摇曳飘忽,难以安定。

    “这是天下道法之墓。”徐宴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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