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4章 盛名之下,断无虚士-《朕这一生,如履薄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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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所以,晁错推动《削藩策》,不单是想要帮助陛下、达成陛下的目的,也同样是为了借此扬名天下,从而达成自己‘复兴法家’的目的。”

    “故而在晁错看来,刘濞举兵,无论是打起怎样的大义旗帜,也都可以——甚至哪怕是打起‘皇帝杀了我的王太子’这张牌,也同样可以接受。”

    “但唯独不能是晁父昨夜所说的那句:诛晁错,清君侧……”

    语调平和的道出这番话,窦婴只悠闲地捋着髯须,眼带欣赏的看上刘荣,面上更是满带着姨母笑。

    而在窦婴这番直指要害的提点之后,刘荣那如毛线团般杂乱的思绪,也在片刻之间被一条条捋顺。

    窦婴未尽之语,也随着刘荣被捋顺的思绪,从刘荣口中句句脱出。

    “晁错,不怕死。”

    “但晁错不能接受自己,是以‘罪臣’的身份死。”

    “晁错要的,是带着天下人的崇敬、仰望,舍己身而就大义,为宗庙、社稷——为天下人而死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只有这样,晁错才能用自己的鲜血,为申不害、商鞅的徒子徒孙,画出一条直通长安朝堂的康庄大道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三代,申不害、商鞅的学说,便是取代如今盛行于我汉家的黄老之学,显于庙堂之高,亦未可知……”

    带着那愈发灿烂、温和的姨母笑,看着刘荣从容不迫的道出个中厉害,窦婴只愈发感到欣慰。

    却也没忘接过刘荣的话头,继续往下说道:“晁父说,刘濞要打出的大义旗帜,是诛晁错,清君侧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大旗,陛下能接受,但晁错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如果刘濞当真打起这面大旗,那无论成败,晁错都无法借此扬名天下。”

    “若乱得平,会是‘晁错妖言惑国,险些颠覆宗庙、社稷’。”

    “若不平,晁错更会是天下破败、宗社沉沦的罪魁祸首。”

    ···

    “所以,今日朔望朝仪,晁错才会犹豫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晁父的死,当真是打了晁错一个措手不及,更是完全没有反应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父亲的死,可能涉嫌‘逼死生父’的不孝之名,再加上那句:诛晁错,清君侧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时心乱,又理不清头绪之下,晁错有今日那番作态,便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……”

    随着窦婴话音落下,刘荣也终于完全捋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逻辑。

    再在脑海中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,才终于如梦方醒般点下头。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真正让晁错动摇乃至退缩的,并非是晁父的死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而是吴王刘濞通过探子,刻意透露给晁父的那句:诛晁错,清君侧?”

    便见窦婴缓缓点点头,又轻轻一摇头:“然,也不尽然。”

    “除此之外,晁错当也有其他方面的顾虑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比如这场即将爆发的叛乱,可能涉及到的藩王数量、可能波及到的范围,都大大超出了晁错的预料。”

    “事态的发展,也并没有按照晁错的预想在进行,甚至隐隐有些脱离了晁错的掌控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晁错应该也由此,而生出了一些顾虑。”

    “毕竟换做谁,得知我汉家那满共不过十六位宗亲诸侯,却足有至少十人打算举兵——尤其还是携手联军,共反长安,恐怕都会吓得心惊肉跳吧……”

    如是说着,窦婴面上笑容依旧,暗下却也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。

    正如窦婴所言:这场吴楚之乱,即便是还没爆发,阵仗也大到足够吓人。

    想想当年,诸侯大臣共诛诸吕时,关东有几王举兵?

    答案是:一王!

    仅齐王刘襄一人!

    单凭着齐王刘襄一人,陈平、周勃等老臣,便成功将诸吕手中的过半兵力吸引到了关外!

    剩下的那一半,又由周勃一声‘刘氏左袒’策反了大半,便顺利推翻了掌控长安朝堂的诸吕外戚。

    现在呢?

    这场还未爆发的吴楚之乱呢?

    能和当年的齐王刘襄——和当年的齐国,在军事实力上不分伯仲的叛王,便有不下五指之数!

    吴!

    楚!

    赵!

    齐系!

    淮南系!

    外加岭南赵佗的南越,以及闽越、东越,乃至北方边墙外,说不定会横插一脚的匈奴人……

    经验科学,始终贯穿着人类文明。

    只需要经过简单的计算,人们便不难得出以下结论;

    当年,吕氏掌控下的长安朝堂VS齐王+朝中老臣,输了。

    现在,较过去强大了一些的长安朝堂,即将对上至少‘五个齐王’的战力。

    就算如今的长安中央,早就不能和当年,处于吕氏掌控下的朝堂中央同日而语,敌方这至少五倍以上的战斗力增幅,也仍旧让人心惊胆战。

    ——谁敢说如今的长安朝堂,比当年强大了五倍不止?

    别说是朝野内外,亦或是窦婴、晁错等人了;

    恐怕就连未央宫的天子启、长乐宫的窦太后,心里也未必没在打鼓!

    而这,就显得刘荣这云淡风轻的从容姿态,显得那么的突兀……

    “公子,似乎完全不担心?”

    毫无征兆的一问,惹得刘荣当即从思绪中回过神;

    与窦婴稍一对视,反应过来窦婴所指为何,却是当即摇头一笑。

    “表叔不也是?”

    闻言,窦婴只稍吸一口气,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、本能的恐惧压下,才强笑着道:“若刘濞成了事,臣这个太后族侄、窦氏子弟,便是断然没有活路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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