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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做的似乎比承诺的更多。”
“我自己心里也纳罕呢。这些庄稼地好像有魔力似的,人一走进去就忍不住想干活,不干到腰酸背痛就停不下来。其实,这些杂草不拔掉也没关系,这些庄稼到头来吃不完也卖不掉。可偏偏人就是见不得田园荒芜,但凡自己栽培出的东西损失一点都心疼。你说这种心理怪不怪?”
他没有得到应答,但也不大在意,只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了。点烟用的是主人留给他的一次性打火机,所剩无几的液化乙烷在半透明气箱中微微荡漾,像一小片行将干涸的湖泊。李理镇静地打量着他的动作。“这不是您平时用的那只打火机。”
“你说那一只嘛……我搁在家里了,出门时忘了带上。”
“我听说它是一份纪念礼物。”
“是啊。”罗彬瀚语气平常地说,“生日礼物,算起来有点年头了。”
“我这儿有一份新礼物要转交给您。”
罗彬瀚稍抬眼皮表示惊奇。他手中夹着袅袅腾篆的香烟,歪头看李理从口袋里掏出枫红色的小包裹。“啊。”他轻轻说,似乎看见礼物的包装便足以叫他明白内情;于是他把烟叼在嘴里,伸手接过那个小包裹,尽量小心仔细,不撕坏纸面地将它拆开。彩纸包装底下是一只乌黑的檀木小匣,他掀开盒子朝里头看了一眼,咬着烟蒂笑了。
他重新盖上盒子,把烟从嘴里拿开,然后说:“他的品味不如周妤。”
李理并没去看盒里的情形。她一将东西转交出去,视线便紧盯着对方的脸,不放过任何泄露心绪的蛛丝马迹。然而罗彬瀚只是将盒子重新包好,态度平淡地递还给她。
她没有接。“这是您的物品。”
“那你帮我收着吧。”罗彬瀚说,“我这儿已经腾不出地方放了。”
李理等了片刻,对方的手仍没有收回去,最终她神情自若地拿回这件礼物。“我会在空闲时把它放回您家里。”
罗彬瀚没有反对,只是神情了然地抽了一口烟。“这招不奏效。”
“我本不认为会如此容易。”李理说,“既然您连朋友的临终请求也不肯听从,再为这遗愿加一些分量恐怕也难成事……”
“还有别的吗?”罗彬瀚打断她,“李理,你不会只准备了这一招吧?这可是要砸你招牌的啊。”
“一个遗愿——这是我的第一枚筹码。既然您不接受,我还有两次机会。”
“接下来又是什么?”
“您何必着急呢?”李理反问道,“难道您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?”
“那还真没有。我没什么特别想说的。”
“您不再生我的气了?”
“对你有什么好生气的?”罗彬瀚纳闷地问,“因为你不让我去见冯刍星?好吧,现在看来你当时那么想是对的,只是防我防得还不够。”
“我承认自己时常自视过高。”
“傲慢。”罗彬瀚悠悠地说,“总是故弄玄虚,不愿坦诚心思——”
“实际上您也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。”
“你真的相信过有谁能理解你吗?”罗彬瀚问,“即便他们已经陪你走了这么远?在他们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后?有没有一刻他们对你的期待和想象只令你感到厌烦?”
“您对纯粹性的要求实在太高了,”李理说,“如不能臻于极致便要弃如敝履,这样的真诚太过于绝情了。人与人之间不能达到您苛求的境界,为何您不能够接受这就是真实的生命?”
“独断专行。”罗彬瀚说。
“怨恨难平。”李理说。
罗彬瀚吐出烟大笑,重重地点了两下头。“现在我们互相认识了。”他说,“早八百年前就该认识……虽说有点迟了,不过终于认识了。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“我们已经一起走了很远。”
“是啊。感觉里简直不像是过了两年,而是快有二十年了。”
罗彬瀚吸了一口烟,默然地笑着。他再看向客人时目光里便流露出温情。他说:“李理,我想我们确实是朋友了。”
“我绝不反对。”
“那就让我们把以前的矛盾和不快都忘掉吧。”罗彬瀚说,“傲慢、疏远、专断、苛刻……这些都随它去吧。你看看这里的风景,相比之下,人与人的事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?”
李理乌黑的眼睛分毫不落地观察着他。片刻后她回答道:“只要它能使您得到平静,我情愿让您一直住在这儿。绝不会有任何外人来打扰,除非您自己改变心意。”
罗彬瀚不置可否,只是问:“你想进屋里坐坐吗?”
“我们就在外头说话吧。”
“也好,外头的空气新鲜些。”他指了指田埂的尽头,“我在那边搭了几个木箱,原本想沤肥用的,还没来得及放东西进去。就去那儿歇脚吧。”
李理没有反对。他们所去的方向远离田地,遮蔽物更少,足以眺望开阔的湿地与高坡上的树林。沤肥箱是用硬木条打的,顶盖上铺了防水的编织布。罗彬瀚掀开盖布,给她瞧了瞧其中一只箱子。透过木条的空隙,可以瞧见箱中空空如也,还没来得及堆放肥料。
“看见了?”罗彬瀚打趣地瞧着她,“我可不会骗你坐进粪坑里。”
“这箱子是您亲手做的吗?”
“是啊。做得不够细,不过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。”
李理低头打量着箱体的细节。“您采用了很多榫卯结构。”
“钉子不够用了。我用的都是主人剩下的材料,刚好就缺了钉子,倒是也想过在网上买点……没什么必要。你应该知道的,这个月我很少接触网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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